陆强也没多想:“今天刚领的证。”
夹着烟的手指在唇边一停,随后继续裹入口中:“那真抱歉,这么重要的日子把你叫出来。”
陆强说:“没事儿,她知道。”
吴琼手一紧,烟身被她捏弯。她从地上站起来,腿蹲麻了,扶住墙壁缓了好一会儿,“她很漂亮,你有福气了。”
陆强没搭茬,又问她一遍:“你找我什么事?”
吴琼笑笑,把最后一截烟抽完,之前想说的话,没了意义,她差点儿忘了,医院那天他的拒绝。六年以后,在漳州有一席之地那人已经消失,他现在再普通不过,新婚燕尔,又何必提出无理要求,打扰他的生活。
内心私存的侥幸彻底破灭,某种程度上,她终于坚定之前的抉择。上帝无法对每个人都公平,这样苛刻残忍的安排降临到她身上,除了任命,她无能为力。
吴琼掐了烟:“不好意思啊,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她突然超乎寻常的平静,语调也淡如白水。
陆强忍不住侧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没有。”她坚决道:“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陆强还想再问两句,她已率先往前迈步。
陆强沉眸看她背影:“我送你。”
“不用,走过去挺方便的。”她回身把手递过去:“烟还你。”
陆强垂眼,没有接:“你拿着抽吧。”
“那谢谢了。”她连同双手一同收回口袋,往前跨了步,鞋尖儿踏进水坑里,漾起细小的水花。
陆强叫她,她停下,他把伞递过去:“打着走。”
吴琼心脏一紧,封存许久的回忆翻涌而出,原先在意过、恨过、忘记过,再次重逢那时候起,兜兜转转,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也是此刻她才明白,她打他电话,或许只为单纯的见一面。
她拳头缓慢松开,接过伞柄:“谢谢。”
陆强点点头。
吴琼撑起伞,穿过马路,她最后一次回头,看静静矗立在路灯下的男人,他们中间隔着雨幕,隔着车流,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再见。”她笑着挥了挥手。
这一次,她义无反顾踏进黑暗里。
雨伞很大,帮她阻挡风雨,雨滴在头顶砸落悦耳的节奏,她心底前所未有的平和。
雨声漫漫,吴琼唇角带笑。
如果有来生,她必将洗净千尘,才配与他并肩。
…… ……
吴琼回了趟家,她没敢上去,站楼下抬头往上看,这一侧正对父母卧室,夜很黑沉,他们早就睡着。
她盯着漆黑的窗口,不知站了多久。脖颈有些僵硬,她缓慢的转了转。
兜里电话已经响了几遍,为了给陆强打电话,她一直拿着邱震手机。屏幕在黑夜中闪烁,显示号码是自己的。
她接起来,那边沉默几秒,他气急败坏的吼了声:“大半夜的,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吴琼沉默。
“问你话呢?在哪儿?我去接你。”
她耳边只有他粗重的呼吸。
半晌,吴琼平静说:“这就回去。”
她到达酒店房间已经冷晨三点,邱震没有睡,穿着浴袍半靠在沙发里。他手上拿一只高脚杯,暗红色液体随他动作缓慢晃动。
桌上的红酒瓶空了,他两腿搭着茶几,随意又狠厉的瞥着她。
吴琼没脱风衣,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在房中央站了片刻,走去坐在床尾:“这么晚了,少喝点儿吧。”
邱震放下酒杯:“拿我电话干什么去了?”
吴琼把手机放床上,垂着眼:“你快点儿,我要睡了。”
她情绪还算平稳,并没见明显异常。邱震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坐她旁边,距离近了,有浓烈的酒味随之扑鼻。
吴琼嫌恶的皱眉,头歪向一边,被他强硬掰过来:“上哪儿去了?”
她强忍着:“去散散心。”
“大半夜的散心,当我二百五呢?告诉你别在我面前撒谎,”他一把揪住吴琼头发,大力往后扯:“会野汉子去了?”
吴琼下巴被迫昂起,呼吸滞了几秒,“是啊。”她音量提高。
邱震牙齿绷紧,另一手捏住她下巴,“贱到份儿了你都,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吴琼唇齿微张,喉咙里发出变音儿的笑声:“天天被你这种畜生睡,廉耻是什么?”
她挑衅的看他,嘴角那抹笑容讽刺至极,一个表情足够勾起他的怒火。邱震低声咒骂,手掌用力往后扥,他喝了酒,精神亢奋,受不了丁点儿挑拨。
吴琼姿势别扭,斜眼瞥他:“你气什么?气我会了野汉子?还是气我说你是畜生?”
邱震盯着她,满目猩红。
她发觉自己忍不住了,手在衣襟里动了动,“你不是禽兽吗?”
他目光阴狠,突地残忍一笑,“看来我不能平白受了这污名。”
邱震撒开手,一把扯开她的衣领,连同里面内衫,布料撕裂,露出雪白的肩膀。她胸口遮遮掩掩,一柄银色幽光晃进他眼底,邱震瞬间有了防备。
她满腔的恨意不加掩饰,抽出匕首,突然向他刺过去。邱震行动敏捷,本能向后仰倒。
人在愤怒的瞬间,力量无穷,她睚呲欲裂,半跨在他身上,刀尖对准他的脸孔。
邱震握住她手腕,“你他妈疯了!”
“我要杀了你——”她怒吼。
邱震大惊失措,慌神的瞬间,刀尖差点扎入他眼球。他拼命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手上施力,匕首稍微偏移方向,横亘在两人中间。
她面容可怖,双手死死握着匕首,邱震骇然:“琼琼!”他试图放缓声音:“你别冲动……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她已陷入疯魔,根本听不进去,膝盖狠顶,结结实实撞到他垮下。
邱震闷哼,往上挺动身体,胸口压住她脸颊。吴琼打挺翻身,冲着地板的方向,两人纠缠着滚落床铺。
他只感觉她被垫在身下,碰一声闷响,还有种细微的、陌生的碎音。身下突然没了声音,房间转瞬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惊魂未定,鼻孔里喷出火热的气息,胸口渐渐沾染温热的湿腻,他心下悚然,猛的从她身上弹起,跌坐在地板上。
吴琼一动不动躺在那儿,颈间横的那把匕首触目惊心,已入肉七八分,暗红的鲜血源源不断顺着刀锋溢出来。她瞳孔放大,四肢频密的抽搐。
邱震怒吼一声,脱了身上睡袍去堵她的伤口。
她目无焦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邱震青筋爆裂:“琼琼?”他嘴唇颤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双手僵硬,从没有一刻这样惊慌失措。不过几秒时间,雪白的睡袍快速被血染红。
邱震如遭雷殛,双手从她脖颈移开,扯掉睡袍。他双手鲜红,哆嗦着捧住她的脸,“琼琼,你别……挺一挺……”他连滚带爬摸到床边,往手机上按了三个数字,屏幕显示正在拨号。他拇指一动,又突然下意识挂断,烫手山芋般扔出老远。
吴琼姿势怪异的躺着,抽搐已不那么频繁,神经时而跳动一下。
他扑过去,拢起地上血液,不管不顾往她伤口送,眼里氤氲一片,渐渐看不清她的面孔。
邱震抬臂抹了把眼睛,她安静躺在血坡里,满身脏污。他慌不择路,喉咙溢出扭曲的吼叫,多么盼望能得到一丝回应,哪怕她跃起来,将那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
然而一切都晚了。
手上的液体凉了,满屋腥甜。那个姑娘没了气息,她圆目微睁,眼角有一滴液体缓缓滑落,她还是选了这种极端和偏激的方式结束了一切。
…… ……
破晓时分,窗外微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邱震徒然一惊,连滚带爬冲进卫生间,他已呆坐两个小时。万般慌张的洗净手上的血,他套上衣服,抓起手机,逃命般跑出房间。
连续一天一夜的细雨终于停了,街道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和几辆车。
他没有方向,开了半个小时,眼尾瞟到手机。
慌乱中点向屏幕,无意翻到通话记录,他眼睛扫过去,却是一愣,上面显示最后一通打给了陆强,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三分。
他心思混乱,理不出头绪。播了个电话出去。
很快,对方接起来。
隔了许久,邱震口中嗫嚅:“爸,我杀人了。”
第45章
第二天,终于雨过天晴。
卢茵醒来的时候,陆强不在身边,她半撑起来,对着外面轻唤了声,没有人应,浴室方向隐约传来水流声。
她穿好睡衣,脚尖落在地上,昨天被他直接抱进来,一只高跟鞋甩在门口,另一只不知去向。卢茵拾起鞋,光着脚走出去。
客厅里没人,餐桌上摆着外面买的早餐,油条还在塑料袋里,豆浆拿保温桶装着,旁边是叠在一起的碗筷。她侧过头,浴室好像又没了声音。卢茵在茶几下找到另一只鞋,一同摆在门口鞋架上。
她折回来,在浴室门口逗留片刻,手搭在扶手上,轻轻一压,开了道缝隙。有朦胧的雾气钻出来,她肩膀松了松,又把门拉大了些。
陆强澡洗一半,什么也没穿,半弓身体站在洗手台前,听见动静也没回头,单从镜子里瞟过来。他腮上胡满泡沫,微昂起头,盯着门口,手上动作没有停,剃须刀从颈下流畅滑上来,露出清爽干净的一溜,泛着淡淡的青色。
卢茵往他身上扫了眼,低下头,要帮他关门。
陆强看着镜子,“早。”
卢茵手一紧,脚尖又转回来:“……早。”
这声问候和平时有些不同,藏着心事,早晨起来不算轻松,可因为身份的转换,听到这个简单的字眼,蓦然感觉柔情蜜意,使得暴风骤雨后的早晨稍现美好。
陆强说:“要方便你就进来。”
“不是,”她解释说:“我还以为你不在。”
陆强胡子几下刮完,弓下背,往脸上撩两把水,他全.裸着,也不特意避讳,大大方方给她看。
卢茵目光垂下去,落在他大腿后方,那里有两块流畅结实的肌肉,随他动作收缩绷紧。她眼神上移少许,脸一热,赶紧避开视线。
更新于 2020-02-06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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