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熟悉的小楼，依旧是不请自来的访客，但这次来的客人，却让我有些喊救命的冲动。
    茶几对面的，是一个昏昏欲睡的老者，雪白的胡子一直托在脚底，不修边幅的模样和流浪汉有些许相似，但那老朽不堪的身躯之下的魔力，就如大海般深沉。
    坐在对面的我可以感觉到那无尽的魔力，而房间之外，却没有一丝波澜。
    “……永夜？真是完美的生命形态。”
    老者放下茶杯，缓缓的注视着手中的杯子，似乎对其中的茶水很是满意，但我却知道，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
    “凋零之主”山德鲁，尸骨位面的主宰，比埃索还有资历老的亡灵大帝，曾经的塔力共和国首席执政官，而这次，他也是来到这个位面中的亡灵大帝中最有威望的一位。
    而在不久前，也就是他在法师之国的那些大法师面前，表现了不可思议的瞬发禁咒，而只有了解他的研究领域的人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禁咒，而只是有着禁咒威力的常规魔法。
    他现在应该在拜尔的前线和大法师、巨龙对峙，此时，却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前两天才收到战报他在巡视前线，看来，要么他是大范围瞬移能力，要么，就是欺骗了所有人。
    那双眯着老花眼从来没有睁开过，但灵魂之眼却看穿了一切，那声“完美的生命形态”恐怕不仅仅指的肉身，更是灵魂。
    而当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全力解析对方的存在。
    “枯萎者”、“无水之尘”、“尸骨蜘蛛皇帝”，每个亡灵大帝的成熟，都是踏着无数的尸骨上来的，面对这样的对手，我不敢有一丝懈怠。
    “……老前辈来是为了什么？复活？”
    山德鲁也是自然亡灵的一员，若他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完全能够解释了。
    但山德鲁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表情上却有着莫名的嘲弄，仿若我刚才小瞧了他。
    “生者归属阳光，死者归于尘土，我又不是那些眷念过往的小辈，怎么执着于生死，我来找你，却是为了你之前提到过的承若。”
    承若？我愣住了，倒不是我没有承若，而是乱七八糟的承若太多，战场上许给对手的基本都是动摇对手的胡话，向塔力共和国表示善意的时候，白条没有少打，这一下子问起，都不知道是那一个了。
    但很快，脑袋一转，能够让山德鲁抛下手中要事过来的，档次自然比较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土地吗？”
    而山德鲁缓缓点头，无疑证明了我的猜测，我反而很有些惊讶了。
    我提出的只是一块主位面之外的位面，对矢志主位面的亡灵大帝们来说，怎么看都应该只是备选，我预期他们会在受挫之后找我谈，现在亡灵大军气势正盛，就开始找退路了？
    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因为我也需要对方给出解释。
    “……你干的很好，真的，好到我们都出现了分歧。”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翻译了，这老头子就是喜欢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然后让人去猜，猜对了理所当然，猜错了显得你很蠢。
    “喔……”
    行，老头，我就陪你玩吧，大家一起猜猜猜吧，我满脸镇定的说出了这个感叹词，然后就闭嘴了，房间中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咳咳，菲尔，你帮老夫说吧。”
    似乎这大眼瞪小眼的情况让他也受不了了，从他的影子中走出了他的下属，那是一个中年老绅士打扮的……木乃伊？
    “永夜陛下，您好，吾主已经太多年没有说话了，请允许由我来表达他的话语。”
    太久没有说话？的确可以理解，毕竟比自己低阶的亡灵直接用意念下达命令就够了，同级和更高的？没有，就是和其他亡灵大帝交流，恐怕也可以直接派手下。
    看来不是喜欢打哑谜，而是单纯的说话机会太少，导致言语能力退步了？这还真是奢侈的毛病，我点了点头，示意客人自便。
    “吾主的意思，您做的太好了，我们都不敢相信亡灵居然能和生者如此融洽的生活在一起，让我们想起了共和国鼎盛期的时候，所有，在对待生者的态度之上，几位亡灵大帝出现了分歧…….”
    叫菲尔的木乃伊一点都不像他的同族，嘴皮子很快，在他的描述之中，我也逐渐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和我之前猜测的相差无尽，对于回归，塔力共和国的执政官们从一开始就有分歧，有的亡灵大帝渴望塔力共和国的重建，有的只是想来主位面收割灵魂和血肉，有的根本就没打算挪窝，直接没来。
    而就算是重建派，对待生者的态度也可以完全不同，那么，行事作风也完全不一样……
    还是用个体举例吧，埃索是回归派的骨干，但他对生者的态度相对缓和，期望能够建成生者和死者共同繁衍的新塔力共和国，实现文明的回归，而和他同样是老牌执政官的山德鲁大帝，也是从生者和死者共度的岁月过来的，这方面政见相近，也差不多是铁杆。
    但就算是埃索走的很近的“恒”，也是铁杆的回归派，但对生者却满是敌意，她本来对回归的欲.望不强，但前段时间，却一心复仇，并打算在主位面建立死者的国，凭借大幅进步的个体实力，隐隐约约成为了杀戮派的领袖。
    而进入主位面后，是否使用亡灵天灾一路杀戮，将所有的生者转化成死者，直接导致了观念的对持。
    “才几个人，居然这么多派别和分歧，你们也正是辛苦……”
    绑着布条的菲尔看不清表情，老山德鲁却露出了疲色，似乎也很是头痛。
    “没办法，那几位都是独一无二的陛下……”
    我点了点头，我当然能够理解，能够做到超越理论极限成为亡灵大帝，那些家伙都是些偏执狂，而偏执狂的一个特点就是自我中心和极难妥协。
    而且，这些亡灵大帝都是独自统治一个位面、一块大陆的至高存在，再加上他们还是藐视神明的法爷出身，这么多年度过了，若很好打交道就奇怪了。
    我做过猜测，既然都是法爷出身，亡灵大帝们相处的方式，应该类似真理议会的联合机制，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内的权威，自然都是群不听人话的偏执狂，让他们一起行动的只能是共同利益，上下级什么的别想，讲理什么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他的强大存在还可以用实力来分清尊卑，同一阶层的法爷地位高低和实力关系不大，谁力气大水当老大？那不就像是他们最藐视的野蛮人了！
    而且，很多时候法术战的结果不仅是力战更是智战，运气成分也很重要，出招顺序换一下可能结果就完全不一样呀，相差不大的两位换个时间再打一次，结果完全不同的可能性很大。
    而就算用实力来比个高下，谁都有可能在自己的领域中突破一个瓶颈，然后实力暴增，然后结果在变，不断变化的排名只能成为笑话。
    “世界上最不好打交道的大概就是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和疯狂偏执的科学家了，亡灵大帝们两者皆是，能够和平相处，已经是奇迹了，或许，过去同胞的情分也是很重……但其中似乎有空隙可抓。”
    综合以上的推测，亡灵大帝的联合，必然是极度松散的联盟，所有的亡灵大帝身份近乎平等……所以当我听说他们居然齐心一致平推拜尔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
    “五个我和海洛伊丝这样的联合起来打麻将？有可能和谐相处？做梦吧。”
    我对其的预测应该是他们每个人统领一军，独自开辟一个位面之门打一个国，打到的算自己的，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战争策略。
    “埃索陛下和恒陛下都不在了，仅仅只是分配主攻位置，诸位陛下都已经无法达成一致，于是，在修普诺斯陛下的建议下，五位陛下决定进行一次联合尝试…….这是第一次联合，但从结果来看，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这些年塔力共和国的探子一直在北地闲逛，而岚盟亡灵和生者的相处模式让那些老牌亡灵大帝很是心动，他们建议一开始就不要和生者结下血仇，留下和解的余地。
    但暴躁的修普诺斯一开打，就丢了亡灵天灾，然后滚起雪球。
    他也是看的准，知道有些事一旦过线，就无法回头，而那些和谐派的亡灵大帝，看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他们，也不会对敌人留情，于是就是大家一起平推了。
    然后一路平推过去倒是爽，但平推到一半的时候，队伍已经开始分裂。
    那觉得捞一把就够了的，要求不啃拜尔这样的硬骨头，去其他弱国收割灵魂，代表是黑绝位面的安妮娜大帝，她的资历在众人中只能算一般，正需要海量的灵魂来壮大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唯一对战争有现实渴望的亡灵大帝。
    那听说巨魔帝国居然死灰复燃，气的火冒三尺要转头和巨魔拼命的，是同样经历过巨魔帝国时代的亡骨元帅。
    他和埃索一样来自亵渎位面，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埃索的兄弟，又是他的下属……值得一提的，就是山德鲁也很想去找巨魔的麻烦，资格老的塔力共和国执政官，那个不是从人类和巨魔的血战中爬出来的，那血仇早就无法化解了，甚至是他们死而复生的执念。
    来自雾亡位面的亡巫大修普诺斯不仅从外表还是内在都是最年轻的一位，他无法理解那些老古董对巨魔的执着，中二度满满的他和恒的关系不错，都以建立死者之国为目标，他的当前目标，是一路打到拜尔王都。
    幕血位面的索诺马大帝，大概是最奇葩的一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路途之中就不告而别，只留下一个分身，而也正是因为他的独自离去，导致之后的法术战亡灵大帝们吃了点亏。
    而最后的，就是眼前的山德鲁老爷爷了，他的选择……他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了，再加上他和谐派的身份，无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陛下们都太有个性了……”
    虽然依旧没有表情，我却从菲尔的语音中听出了哭腔。
    是啊，五个人就分成了五派，还完全不管自己的盟友就胡作非为，这个性已经强到无法评价了。
    其实，我已经感觉到了，估计他们来几个亡灵大帝，就会分出几派，最后的结局根本没有区别。
    “你们，还真是辛苦啊……”
    当这群极度自我的混蛋的下属，简直惨绝人寰，我的话语很是真挚，其中满满都是同情和理解。
    “您，您懂就好了。不愧是近代唯一的新陛下。
    木乃伊菲尔满脸感动，似乎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你终于知道我们的辛苦了吗？还记得当年的硫磺山吗”
    海洛伊丝的话语从心灵链接中传递过来，你丫是不吐糟会死心人吗，我总比这群家伙要好…...
    回忆往昔的硫磺山城，各种坑人、爆炸的场景从脑海中划过，给属下添麻烦？戴安娜气的吐血的场景一次又一次被想起，我也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
    “咳，若恒和埃索都在的话……只要埃索还在，我们应该还是可以坐下来谈的。”
    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山德鲁的言语中满是无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不能全怪亡灵大帝协调性太差，这次亡灵大帝联合就是埃索组织的，现在组织者都不在了，闹出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终于懂了，原来亡灵大帝们上来就全力出手不是果断，而是自己也心里有数，拖久了这个松散的联盟自己就会瓦解，趁着还能打，来了个全家老小一波流，对手挡不住就稀里糊涂的赢了，挡住了就gg了。
    现在拜尔刚挡住这一波，五位大帝就五种想法，五种行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连命运之神也看不到了。
    我看眼前沉默的山德鲁越发友善了，显然，他现在不是代表着亡灵大帝联盟，而是代表着他自己。
    他说岚盟中生者和死者相处模式很好，无疑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或许，这是千载难逢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