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啪地放到桌上,杯壁流下的水洇湿了旁边的登机牌。
周寅坤一言不发,但亚罗已明显感受到怒意。
“按照坤哥命令,从周夏夏私藏假护照开始,就一直有人暗中跟着她。”
“她回佤邦之后,先跟着敏貌去仓库拿了烟膏,后来趁乱混上菜商的车躲在货栏里,下山后又乘出租车去了机场,直至登机前才被阻止。”
也就是说,周夏夏是真的要走。
如果没有及时拦下,此时此刻她已经上了飞机。
去的还是俄罗斯,那个对他来说最为冒险的国家。是赌他不会去俄罗斯找她?
男人嗤笑了声。
那笑意味不明,亚罗没看懂:“坤哥,人现在关回了仰光别墅,要怎么处理?”
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周寅坤接起来,嗯了声又扔回桌上。
“去开门。”
来的是韩金文和罗扎良。
此时已是凌晨,韩罗两人刚跟三位买家敲定生意,叫了一餐车的宵夜,满满堆了一桌子。把那张被水沾湿的登机牌遮挡得严严实实。
“坤,早知道去年在印度你们结了那么大的梁子,就该再狠狠坑这印度佬一把!”
韩金文抹了把嘴,“那天听达乌德那么说,我还以为就是点小误会。他们走之前我多问了嘴,才知道敢情当初那孙子都拿大炮轰你了!”
“可不是,还有那萨瓦什,嘴也够严的,直到生意敲定了才说出来。坤,你怎么也半点不透露?”
韩金文和罗扎良你一言我一语,周寅坤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手里拨弄着个墨蓝色打火机,那火一会儿燃起一会儿灭掉,总之就是不往嘴边放。
两人立刻察觉出不对。
韩金文习惯性地先看了眼跟着周寅坤的人。
要是阿耀在,兴许还能得到点提示。可惜是个没成年的小孩,他正低头摆弄手机,看都没往这边看。
韩金文心里啧了声,难道是他俩废话说多了?
他把手里东西一放,开始说正事:“总体来说,咱们这次的售价比之前都要高,墨西哥那边给了一百公斤打发,印度和伊朗这边每年至少两吨,在运输成本忽略不计的基础上又涨了价,相当于纯利润直接翻倍。”
旁边罗扎良点头:“现在才二月,照这个趋势,今年一年的利润会直接超过过去三年的总和。到时候坤这大老板的身价绝对能干掉富豪榜上一堆人!”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寅坤看着他俩。
韩金文干咳了声,赶紧一拍罗扎良:“行了啊,这有好处也有坏处。钱还没全部到手呢,可别高兴早了。涨价之后,这40%的定金就比较难拿出来,不过这也正常,其实市面上都是30%,只有咱们不同。”
“坤,我和老罗商量了下,也定30%。我是想着咱们做生意的,既然涨了价,那么定金方面就松松手,别把人逼得太紧。传出去也好听。”
关于分销走货,韩金文一向是谋定而后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错。
周寅坤自然没意见:“可以。”
韩金文又继续说:“这样一来,就要等到收货后才会有大笔流动资金进来。大批量的货,距离远的走海运得两三个月。距离近的也得分批交货,怎么也得一两个月。”
“听说阿耀回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充军备,那又是一笔大开销,这两三个月只出不进,资金上确实比较紧张。”
“不过好在咱新拓了阿富汗的原料地,运输成本这一块大幅减少。”罗扎良说,“再加上新客户的预定翻了倍,只要挺过这两三个月,等到大批尾款到账,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哎坤,”韩金文忽然想到什么,严肃道:“你的安全可得注意。”
那边亚罗手上一顿,抬起头来。
这边韩金文说:“你现在手握两块大肥肉不说,咱们这次涨价,说白了就是重新制定市场规则。”
“那些手里有点货的小门户要是跟着涨价,货可能直接砸手里。要是不跟着涨,或者干脆压价竞争,那接着就是你死我活的大厮杀。这事儿你小时候又不是没经历过。”
“老韩这话没错,这生意多了,武装军全散出去运货,真要有眼红的想趁机放冷枪可就危险了。我看,要不调一批人回来?”
“用不着。”男人语气轻蔑,“我倒是好奇谁又想作死。”
此言一出,旁边两人猛然想起那场让泰国社会大乱的肉泥雨。
这事发生到现在,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出手的,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倒也是。”韩金文笑笑,“坤,今天把萨瓦什和那三个外国佬送走,剩下的我和老罗看着收尾,你就别操心了。没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周寅坤眼皮都没抬,“老罗留下。”
闻言,韩金文和罗扎良相视一眼。
避开韩金文这种事,还是头一回。但他没多问,一拍罗扎良的肩膀,“那你们聊!”
韩金文开门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周寅坤和罗扎良,还有个一直没吭声的亚罗。
“说吧。”周寅坤点了烟。
见这情势,罗扎良也明白这是在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毕竟他想说的事,已经被韩金文打断了两次。
就是不知周寅坤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是这样坤,谭钧遥你还记得吧?”
“他早年间跟过老爷子,还跟老韩一起跑过渠道分销。后来就自立门户了。不过也没干多久,毕竟养着罂粟田就得养着武装军,是笔大开销。最后谭钧遥索性就只做运输,把货倒手一卖赚纯利润。”
这个人,周寅坤倒是有印象。个子不高,还有点胖,不怎么说话。头几次见面,他还以为老爹钱赚多了搞慈善,弄个哑巴在身边吃白饭。
谭钧遥自立门户已是很多年前的事,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消息,本以为早已退隐,却没想居然一直干着老本行。
“他怎么个意思?”
“谭钧遥想跟咱们合作,承揽向各国运毒的渠道。除却已经在咱们手上的泰国和缅甸市场,他很有把握能进中国、菲律宾、柬埔寨、老挝这些国家。”
“谭钧遥说的这些,我都调查过了。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游走于多个国家,对各国边检防线极为熟悉。起初是他自己亲自走货,后来路子铺开,他就退到幕后指挥。”
“这些年别说他本人,就连他手底下那帮小喽啰也没有被抓的。”
“那是因为量小。”周寅坤掸了下烟灰,显然是没瞧上这种小单子。
“是,他不像达乌德、库里提还有陈悬生这种级别的大买家,谭钧遥确实吃不下吨级的货。”
“但他每年吃个四五百公斤的量是没问题的。咱们今年涨了价,同样的量本身就比之前利润更多。谭钧遥胜在渠道埋得够深够广,层层分销,不知转手多少次,对咱们来说风险很低。”
见周寅坤没说话,罗扎良接着说:“更何况这只是他现在能吃下的货量,一旦进入人口庞大的国家,譬如有绝对实力的中国,有了大批潜在消费者,量只会越来越大。而且——”
他有意顿了顿,“从现在情况来看,货在中国的价格明显更高,这说明那里需求很大。”
闻言,周寅坤皱眉,看着罗扎良。
“去年美国吸毒人数多少。”
罗扎良怔了下,回答说:“在册吸毒人数大约两千五百万。”
“中国呢。”
“不到……八十万。”
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中国内陆只会比香港还要严,毒品价格高是因为货在边防一线被缴得太多,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谭钧遥人没被抓,但货被扣了有什么用?”
说完周寅坤问:“他什么路子。”
罗扎良说:“还是咱们老一套。”
老一套,无非就是体内藏毒、货物藏毒、液体藏毒,或者直接绕过边检,非法越境走私等等。
“那他被抓就是早晚的事。”周寅坤不耐烦:“这种人少拿来浪费时间。”
“好,明白了。”
离开之前,罗扎良回头看了眼周寅坤,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了嘴。
从房间出来,正碰上等在外面的韩金文。后者开门见山问:“说了?结果怎么样?”
罗扎良摇摇头,“没同意。”
这个答案合乎韩金文的猜测,他拍了拍罗扎良,两人一同往回走。
“你说的这事,坤不是没试过。他上次在香港碰壁,就是因为中国警方警惕性太高。”
“别看坤平时脾气不大好,但这方面可一直都很谨慎。所以你那边拒了谭钧遥吧,中国这边还是算了。”
罗扎良点点头,回想了刚才的话,又有些迟疑:“老韩。”
“怎么?”
“我听坤那意思,不像是要直接放弃这种大国市场,而是嫌谭钧遥这种合作伙伴实力太弱。不过坤也没明说,我还真猜不透他怎么想的。”
这种情况韩金文深有体会。
他哈哈一笑:“那还猜个什么劲,等他琢磨好了,咱们听命令就是。走走,这时间也睡不着了,咱俩再喝点去。刚才在房间我都没吃饱,也不知道谁惹他了,幸亏咱俩年纪大,不然搞不好要遭罪。”
“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感觉坤今天格外不耐烦,以前说正事的时候他可不这样。”
罗扎良说:“走之前我本想问问咱明天回不回佤邦,一扭头看见他,啧,还是算了。”
更新于 2024-02-09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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