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罢了,他想要多少没有如果是我,打死也不会来!”
“你这孬种和他能一样吗那可是谢松照的儿子,谢松照当年——”
说话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警醒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前方。
踢踢踏踏,踢踢踏踏。
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骑着骏马,出现在夜雾之中。
那双眼睛清冷明亮,如寒芒般锐利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陷入本能的肃然。
“我来了。”谢兰胥说,“万俟传敏呢”
……
一名小兵快步走入杯觥交错的大帐,在王座下单膝跪下,禀报道:
“王上,有一对祖孙在营外求见大王,说着正宗的翼国话,说是翼国皇室后人。”
“什么”万俟传敏愣了愣,没想到先来的不是谢兰胥,而是奇怪的祖孙二人,“带他们进来。”
他还在好奇是怎样的祖孙二人,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和一个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那孙女见了帐内的将军们,神色害怕,低下头不敢直视众人,一路搀扶着老妇人走到王座前。
“大胆,还不跪下行礼!”万俟传敏身边的亲兵呵斥道。
鹤发鸡皮的老妇人带着她的孙女,慢慢跪了下去。
万俟传敏这才看清,老妇人双眼无光,瞳色浑浊,竟是失明之人。
“老妇万俟顿珠,参见大王。”老妇人用翼国话说道。
“你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军营门口”万俟传敏用中原官话问道。
老妇抿唇摇头,小姑娘则是神色茫然。
“你们不会官话”万俟传敏换上翼国话。
“回大王,”小姑娘怯生生地说,“我和奶奶生活在山林之中,平日只有赶集时才入城采购。我们不会官话,需要交流的时候,就用手来比划。”
“你们说,自己是翼国的皇室后人”
“老妇的母亲,是温诚大王的第七子所生,战乱时候被留在鸣月塔,与家人分散,后来与冒死保护她的皇室侍卫结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老妇人缓缓道,“老妇一直都在等待大王光复鸣月塔,重振翼国的这一天。听闻大王要起兵反攻,老妇携孙女投奔而来,愿为大王光复家国,效犬马之力。”
战乱后,翼国皇室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鸣月塔,同当地土著融合;另一部分则迁徙至临近的州城,此举大大削弱了翼国复国派的力量,留在鸣月塔繁衍生息的翼国人,如今已尽数沦为燕国走狗。
眼前的老妇和小姑娘,显然是留在国内的那一批。
万俟传敏心中信了大半,却又特意问了几个宫廷秘闻,老妇对答如流,这才彻底相信。
这祖孙二人不但是皇室宗亲,还熟知鸣月塔城内结构,对周边山林更是了如指掌,万俟传敏正愁没有合适的向导引导大军,如今有了这两人,简直就是万事俱备。
他喜不自胜,命人将祖孙二人带下去好好招待。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军师揖手道,“天从人愿,送来这祖孙二人。若是能争取到谢兰胥投靠我们,此次反攻鸣月塔,便万无一失了!”
“正是!”万俟传敏掩不住喜色。
“大王可想好了如何说服谢兰胥”军师说,“单凭一个贴身婢女,恐怕还不够稳妥。”
“你放心,我自有妙计。”万俟传敏信心百倍。
就在此时,外边来人通报,谢兰胥孤身赴宴。
万俟传敏大笑道:“快请进来!”
原本喧闹的大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无数双或警惕或敌视的眼睛看着缓缓走入大帐的一人。
谢兰胥在充满敌意的压抑气氛中,神色自如,步伐平稳地走向王座上的万俟传敏。
在万俟传敏身旁的亲兵呵斥之前,他先一步停下脚步。
万俟传敏和他四目相对,心中暗自一惊。虽说早有耳闻这位废太子之子极肖其父,但初次相见,他依然为其松风水月一般的气质倾倒。
他不自觉地端正了原本轻视的态度,起身相迎。
“用特殊的手段将殿下请来,还望殿下勿怪。”万俟传敏笑着走下台阶,“我知道殿下对我定是戒备颇深。请殿下放心,我对殿下并无恶意。严格论起,我还要叫殿下一声表弟。愚兄曾与令尊有数面之缘,殿下和太子,简直如出一辙。”
“荔知呢”谢兰胥淡淡道。
“殿下放心,荔姑娘安然无恙。”
万俟传敏拍了拍手,荔知很快被带了过来。
她换了一身应当是侍妾穿的艳色襦裙,有专人为她洗脸,重新梳妆。甚至还贴心地给了她一块纱巾用于蒙面。
因此,至少看起来,她的确是安然无恙的样子。
“晚宴马上开始,就由你服侍殿下吧。”万俟传敏笑眯眯地说。
一左一右贴在她身旁的看守这才退开,荔知得以一步步走向谢兰胥。
到了谢兰胥身边,他看了她一眼,无需多余的交流,两人已经达成默契。
谢兰胥在大袖的遮掩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来,大家入座吧!”万俟传敏大声道。
帐内的各将军重新入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低矮的食桌,上面摆满美食美酒。特意为谢兰胥准备的食桌就在万俟传敏对面,荔知跪在他身后,宛如普通婢女。
“这第一杯酒,就敬我们的将士,祝此战旗开得胜,势如破竹!”万俟传敏举杯说道。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谢兰胥佁然不动。万俟传敏见状也不发怒,似笑非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第二杯酒,敬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翼国未来的盟友——崔国皇帝陛下。”万俟传敏举杯道。
虽未点名道姓,但万俟传敏的眼神指明了此人就是谢兰胥。
“翼王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崔国皇帝。”谢兰胥神色平静道,“有的,不过是一个草甸上的养马人。”
“殿下何必谦虚若崔国光复,除了殿下,还有谁可堪当大任”万俟传敏放下酒盏,苦口婆心道,“当今皇帝是个权欲熏心,背信弃义的小人。早年间,趁崔国皇帝势弱,窃国改朝,残杀崔朝皇室中人。中年时,又沉湎酒色,疑鬼疑神,不但不理朝事,还听信谗言,自毁长城——令德才兼备的太子含冤九泉,死无全尸!殿下难道就不想为父亲讨回公道,难道就不想光复祖上的大业么!”
“……你说得轻巧。”谢兰胥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凭几句漂亮话,就能成就大业么”
“自然不是凭借漂亮话。”万俟传敏说,“自皇位上那老贼改崔为燕以来,崔国复国派在各地活动不绝,其中最大的一个组织,叫天门。近年来多起反燕活动都是由天门组织策划。”
“殿下身为崔朝仅剩的正统血脉,难道这个组织还未与殿下取得联系”
“若是你所说的这个神通广大的天门与我取得联系,我还会在鸣月塔养马放牧吗”
谢兰胥的反问,让万俟传敏瞬间信服。他大笑道:
“这便是我大费周章请来殿下的原因。我与殿下同病相怜,若殿下愿意和我联手,我将举全国之力,助殿下重建崔国。届时,我们修百世之好,永缔和平,岂不是我两国百姓的一大幸事”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恐怕殿下自身都不知道的事。为了表示诚意,我将对殿下坦诚以待——”
万俟传敏笑道:
“数百年来,民间一直流传着崔朝宝藏的传闻。”
“我要告诉殿下——此事千真万确。”
谢兰胥身后,荔知倏然抬眼。
王座之上,万俟传敏笑而不语,静静抚须,等到享受够了帐中寂静和瞩目后,他才重新开口,缓缓道:
“一个崔朝宝藏,可抵十个燕国国库。”
第56章
崔朝宝藏四个字, 如泰山压顶笼罩在寂静的大帐中。
许久后,谢兰胥开口道:“崔朝宝藏,不过是无稽之谈。怎么翼王也相信”
万俟传敏并不恼怒,举杯笑道:“第三杯, 敬翼国所有为复国鞠躬尽瘁的英雄!”
帐内欢声不断, 众人举起酒杯畅饮。
荔知执酒壶,借用衣袖的掩饰, 将黑色一物投入壶口。
一刻钟前, 侍妾和小兵将她推出堆积杂物的帐篷。她在门前跌了一跤, 被小兵呵斥起身后,紧攥的手心里已多了一物。
她和谢兰胥入军营必会遭严密的搜身。
特来投奔的翼国宗室却不会。
“姊姊, 这是只在鸣月塔生长的辣椒,当地人叫它火龙。”荔慈恩摊开手掌, 两枚小指盖大小的橘色辣椒躺在她的手心, “沾到火龙汁液的皮肤会剧痛不已, 三天不息。”
“成功混入军营后,我会将此物投于关押姊姊的帐门前。”
“然后我会将它放入殿下的酒壶中。”
姊妹俩相视一笑。
“大战之前, 请大家尽情欢愉,万万不要拘束!”万俟传敏一声令下,晚宴正式开启。
等到帐内欢声笑语,划拳敬酒声层起彼伏后, 万俟传敏才笑着看向面前的谢兰胥。
“殿下若是想听后续, 不妨给愚兄一个面子,给帐内将士一个面子, 喝下愚兄所敬之酒。”
他端起酒盏, 含笑看着谢兰胥。两张食桌之间的距离, 不过一步之遥。
谢兰胥端起食桌上的酒盏, 身后的荔知立即为其满上。
山坡之上,荔知刚刚得知谢兰胥的计划。她神色警惕,并不安心:“如果万俟传敏在酒里下其他东西……”
“若只是想杀害我,万俟传敏从一开始便不会踏入这个陷阱。”谢兰胥说,“我们要赌的,就是他的贪欲。”
明亮如昼的大帐里,谢兰胥端起泡过火龙的酒,一饮而尽。
“好!”万俟传敏一拍大腿,对谢兰胥的知情识趣满意极了,“如何这可是皇室酒坊所酿,只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玉瑶酒!”
谢兰胥似在回味,神色如常道:“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要想完全释放火龙里的能量,泡的时间越长越好。荔知尝过洗火龙的水,辛辣涩口,连喉咙深处都好像要燃烧起来。若非谢兰胥,没有人能够面不改色喝下这一盏酒。
“现在可以继续了吗”谢兰胥嘲讽道。
“自然,我们刚刚说到崔朝宝藏——看来殿下对此中内情并不了解。”万俟传敏道:“殿下可知,崔朝存在两百余年,其间并未发生大的战争和天灾人祸。当今皇帝篡崔自立时,国库中存银却不足十万两。请问殿下,国库里的钱都去了哪儿”
荔知低垂眼眸,余光牢牢锁定在谢兰胥的脸上。
更新于 2022-11-25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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