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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8-02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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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初是个弃婴,他一直都知道。
    当他不大点的时候,已经能看懂邻居背着他偷偷说闲话的样子,也能感知到同龄小朋友的嘲笑,说他是捡来的孩子。
    捡到晏初的人是一对儿年近五十的老夫妇,两人都是小镇上的中学老师,日子平淡如水又安静祥和,住在一栋自建的二层小楼中,小楼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夫妇俩虽然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但是桃李满天下,小镇上的人都颇为敬重,只是时常在背后感叹这对夫妇没有孩子承欢膝下。
    或许是上天为了补偿这对心善的夫妇,在一个下着大雪的除夕夜,他们捡到了晏初,准确来说,是夫妇俩被迫捡到的。
    那是除夕的雪夜,夫妇俩正在守岁,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此时距离12点还有不到十分钟。突然,院子的大门被人用力又急促地敲打了几下,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步匆匆的声音响起,不久一切又归于平静。
    晏老师和夫人面面相觑,两人连忙走到院子,打开大门,惊讶地发现,门口居然有一个装着婴儿的布篮子。他们慌忙抱起孩子,朝四周看去,不远处一个消瘦的长发女人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他们提着篮子,抱着孩子连声喊着那个背影,无奈雪下的太大,女人也装着听不见声音的样子,脚步不停。两人紧赶慢赶也赶不上那个女人的身影,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怀里的婴儿睡得香甜,襁褓也裹得严实,小脸圆乎乎的又红润,看的只让人心生喜欢。晏老师和夫人看着那辆车走远,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怕是这孩子有个先天性疾病或者残疾,被母亲丢弃了。老两口出来时都没撑伞,也没拿外套,天气又寒冷,雪大片大片地往下落。
    晏夫人见此将自己里面的衣服扣子解开,把婴儿贴近自己的怀里,嘴里还说着:”乖乖,别冻着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家中。
    一到家,婴儿忽然睁开了眼,圆溜溜的黑眼珠轱辘轱辘地转,小嘴还吐着泡泡。晏夫人一看到婴儿的样子,就欢喜得不得了,低声跟旁边的丈夫说道:”这怕是谁知道咱家没孩子,故意丢到家门口的。要不,咱养着吧。”晏老师也是有这想法,两人多年没有一儿半女,突然被人送上门一个孩子,自然是喜不自胜。
    晏夫人一边摸了摸孩子的襁褓,一边催促着晏老师去看看篮子里有什么东西。老两口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和篮子都带到卧室,开了灯仔细地查看。只见篮子里只有一个手写的出生日期和一句潦草的“希望你们好好待他”的话之外,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
    两人又将孩子的襁褓打开,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有残疾,要不然怎么会被人丢弃呢?不料,孩子四肢健全,身体上没什么重大残疾。
    这下夫妇二人彻底睡不着了,想着过了大年初三就去医院检查检查,在心里已然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不管健康与否,都要养着。晏老师高兴地披上外套,连夜就去镇上的超市买了几罐奶粉,晏夫人更是一夜无眠,时不时都要捏捏孩子的小手和小脚,亲亲脸蛋,跟他玩一玩。
    初三一过,夫妇俩就抱着孩子去了儿童医院,拿到检查时一颗心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的是,这个孩子完全没有疾病,健康又壮实的一个男孩,忧愁的是,不知道孩子的母亲会不会反悔,过几日又把孩子要回去。就这样,夫妇两人忐忑地等待了两个月,眼见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而门外再也没有出现那个瘦弱女人的背影,夫妇俩放心下来,给孩子取名“晏初”,又去镇上的派出所上了户口,正式收养了这个孩子。
    初,既代表了他们在除夕夜捡到的他,又意味着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
    这两个月里,晏家的周遭邻居都知道晏老师和他的妻子捡到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一边感叹两人终于在中年时有了孩子养老,一边又嘀咕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是谁?怎得这么狠心,就把一个健康的儿子给丢了。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都是,可老两口丝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养育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了,晏初已经从名牌大学毕业,出落的帅气挺拔,礼貌谦和又孝顺,是镇上有名的好后生。而此时,老两口已然古稀,病痛缠身,在晏初二十四岁那年相继长辞于世。
    晏初悲痛不已,红着眼睛将养父母的骨灰盒送到夫妇俩几年前买好的墓地。下葬的那天,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晏初沉默着伫立在夫妇俩的墓前,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都撑着黑伞,穿着黑衣,带着白花,悼念着。那是晏夫妇的学生和镇上的邻居。
    那一年,二十四岁的晏初站在父母的墓前,心中有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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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骁是个私生子,他一直都知道。
    八岁前,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工作,不明白为什么别墅里只有他和母亲,还有经常更换的保姆阿姨。八岁后,母亲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摇大摆地带着他踏入了言家的大门。
    母亲长的很美,但是脾气暴躁,只有在面对父亲时,才会唯唯诺诺,伏低做小。在来到言家前,他不懂什么是私生子,更不懂什么叫“小三”、“情妇”,直到领进门时,被父亲的头两个儿子指着鼻子骂道:“婊子养的玩意儿”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份似乎很是尴尬。
    很简单,言骁的母亲因为美貌被风流的言父看中,养在外面做了个情人,却也不止她一个情人。正房言夫人早年体弱多病,生了第二个儿子不久后就撒手人寰,去世时丈夫仍躺在不知道哪个美貌情妇的怀里。
    发妻逝世,言父又被言骁母亲这个乖巧听话的枕边人吹了吹风,索性带着她和言骁一同带回了言家。言骁母亲虽然进了门,有了正妻的名分,却空有其名,被迫与言父签订婚前协议,不插手言家的任何财产分割与公司打理事务。
    这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她只是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随时可以一脚踢开,这让她很是介意,但也无可奈何。这是一件豪门里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新奇,却也总是带着鄙夷和讥讽的意味。
    幼年时的言骁,总是被掌控欲极强的母亲打骂,也不断灌输着“一定要分到家产”的观念,背上沉重枷锁。加上在言家总是被两个哥哥欺负和辱骂,逐渐地,言骁从一个活泼的男孩变成了一个清冷淡漠的少年。
    他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习惯于在家中带上那层乖巧但又疏离的面具,收敛住青春期所有的躁动和叛逆,一步一步过得谨小慎微。
    十二岁,被母亲摔坏乐高积木,母亲尖利的指甲戳着额头骂他“不成器”。从此,不碰任何玩具。
    十七岁,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吵架,母亲撕心裂肺地指责父亲在外面有了年轻漂亮的狐狸精,言骁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面无表情。
    十九岁,两个哥哥一个早已进入公司分担家族事务,另一个成为家族荣光。他被母亲哭着喊着硬跪在父亲面前,吼着撒泼着也要把他塞进公司,全然不顾他还没有大学毕业。
    言骁活在阴影下。
    他没有大哥的聪慧。大哥言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高大帅气,名门贵子,亲生母亲的娘家背景极其雄厚。
    言煦高中出国,考上了国外知名的顶尖大学,二十岁便帮着父亲开拓海外市场,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他又与言家世交故友的女儿相爱结婚,壮大了言家的势力,可谓人生赢家。
    他也没有二哥的手腕。
    二哥言枫从小被培养从事法律学习,从国外知名的法律学校毕业后,就被外祖家送进了检察厅磨练,肉眼可见的光环笼罩,上天宠儿,未来的前途一片大好。
    兄弟俩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人生赢家。
    言骁什么也不是。
    母亲高中毕业,出去做舞女,空有一张美艳皮囊,靠着身子才勾搭上言父这个中年浪子。在言夫人去世前,母亲被养在外面的别墅里,时时刻刻咒骂着正室去死好让自己当上名正言顺的言家太太。
    等进了门,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是比不上那个前头死去女人的两个儿子,就怨天载道,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了言骁身上,逼迫他去争去抢去夺,稍有违逆就耳光伺候。
    没人问过言骁想要什么。
    言骁自己也不知道,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终年冰冷的言家,窒息压抑的掌控欲母亲,偶尔关心问候却时常出去养情人的风流父亲,两个视他如仇人的异母哥哥。
    沉默无趣的少年,自此长成,内心被层层荆棘包裹,密不透风。他不相信任何人,同时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深深地厌恶这样虚假的自己,却无力改变。
    谁也不知道,言骁的内心深处,压抑着一个丑陋的秘密。
    他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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